苦苦菜，一種長在田野里的卑微小菜，它黃色的小花星星般點綴著寂寥的田野。

　　苦苦菜的味道是苦的，外形和蒲公英很相似，不過葉片比蒲公英厚實一些。田埂溝渠，房前屋后，葡萄架下，到處都有它的蹤跡，生命力極強。小時，散淡的春陽下，我喜歡挎著籃子，滿田野瘋跑去尋苦苦菜。那時的麻雀真多啊，天是那樣藍，云是那樣白，微風輕輕，河水悠悠，遠山如煙。

　　越是貧瘠的土地，苦苦菜越肥碩。有的葉子頂著昨夜雨露，一觸即滑落洇濕泥土，發現一棵，可以摳出很多嫩白的菜根。記得村中一位五保戶老太，喜歡用苦苦菜根切碎加雞蛋包餃子吃，她的吃法后來在當地被推廣，成為鄉土菜的一個品牌。

　　在一個冬日溫暖的陽光下，她安詳地離開了人間，桌上還放著半碗未曾吃完的苦苦菜餃子。歷經了80多個春秋，她大約是吃了一輩子苦苦菜根。

　　有一次，和朋友相聚，他點了一盤《蝶戀花》，我頗為好奇，菜端上來，一嘗，原來是涼拌苦苦菜。瞧這名字起的，真是化平淡為神奇，苦苦菜被巧妙擺成花兒，幾只蝴蝶在花叢遨游，那蝴蝶由胡蘿卜雕成，別具風味。不過這苦苦菜可能是人工種植的，基因已有所改變，比野生的更嫩更鮮，但淡淡的已沒什么苦味，很不正宗。

　　我還是喜歡吃母親做的涼拌野生苦苦菜，先在開水里淖一下，用清水泡一會兒，苦味消一消，然后捏凈水，用刀切碎，放到盤里，再放上鹽，調料，麻油等攪拌一下。吃起來好香，微脆，帶點淡淡的苦味，那味道真是鮮美啊。如今很多蔬菜都用農藥、化肥，而野生的苦苦菜，天然綠色食品無污染。

　　苦苦菜一來到人世間，就品嘗生活的艱辛和苦澀。春風漠然地經過，苦苦菜卻綻著詩意的嫩芽，擁在粗壯的根莖頂部，碧綠的葉片，泛著淺紫，像一個害羞的村姑，葉邊呈不規則的鋸齒狀，微顯滄桑之態，上面浮著一層細膩的絨毛，宛若一個美麗的幻夢。摘下半片葉，可以見到牛乳般的汁液，點點涌出，那是它的血液，你會突然聞到一股田野的芳香。苦苦菜歷經一個寒冷的冬天，營養比一般蔬菜都高。

　　“吃得菜根，做得大事。”沒想到這還是南京大學最早的校訓。我的童年，是苦苦菜滋養下成長的，母親總愛用苦苦菜拌以面粉，蒸著吃，松軟可口，苦味淡了，那香卻在口齒間散逸，有著泥土的醇香。苦苦菜里泡大的孩子，生活中的苦就淡然了，看人生靜美如秋葉，淡淡地來，淡淡地去。

　　苦苦菜，那是生命的原味。一如我病痛多年，把心揉碎，在文字里修行，以求靈魂徜徉其間，到達現實達不到的地方。